這些年唱片業界流行推「套裝」,把許多經典的唱片重新集結,用低廉的價錢促銷。我不管唱片業是不是因為不景氣,不得已要透過包裝促銷,刺激消費,但是從這些經典唱片當中,我們收藏的卻是珍貴的演奏歷史。 就拿這兩套大提琴名家的套裝來說,一套是「杜普雷的遺世琴韻」,一套是「瓦列芙斯卡傳奇錄音」,兩位都是優秀的女大提琴家,而且時代接近。杜普雷早已經在1987因病去世,而瓦列芙斯卡則依然健在,兩位都是天才型的演奏家,很年輕就冒出頭。 杜普雷的故事大家比較熟悉。1945年出生於英國牛津,1987年過世,短短42年的人生,竟是一場大起大落的悲喜劇。天才兒童的杜普雷,年紀小小就登台,還曾經跟隨卡薩爾斯、托特利耶(Tortelier)與羅斯托波維奇學習,吸收二十世紀大提琴泰斗的功力精髓。一曲「艾爾加大提琴協奏曲」,讓杜普雷贏得女王獎杯,這首大提琴協奏曲也成為杜普雷的招牌曲目。1967年與鋼琴家巴倫波因結婚,音樂界的金童玉女一時傳為佳話,可是快樂的日子只有4年,1971年診斷出多發性硬化症,反覆發作,1973年不得已退出樂壇。從1973年到1987年,杜普雷最後15年的人生簡直是地獄般的煎熬,慢慢地無法動彈,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。 瓦列芙斯卡呢?如果和杜普雷比較起來,這位女大提琴家幸運多了。1944年生,比杜普雷大一歲,波蘭裔,但出生在美國洛杉磯,8 歲半開始練大提琴,18歲登上國際樂壇,舉辦第一場個人音樂會,同樣來自洛杉磯的音樂評論者Patterson Greene的評語是:「她在大提琴演奏的地位,就好像小提琴界的克萊斯勒(Fritz Kreisler)。」這是多麼崇高的評價啊。之後瓦列芙斯卡進入巴黎音樂院,跟隨老師Maurice Marechal,並成為第一位贏得學院大提琴與室內樂演奏首獎的美國人。 從21歲開始,瓦列芙斯卡便開始為Philips錄製唱片,同時她的演奏生涯也進入高峰。她曾經在一個樂季的時間,密集在德國舉辦45場音樂會,幾乎每兩天就要登台演出一場。她也曾前往阿根廷,在布宜諾斯艾利斯著名的Colon劇院舉辦獨奏會,而協奏曲的演出更是精彩,她和謝霖合作「布拉姆斯大提琴與小提琴雙重協奏曲」,同一個星期還有一場「德弗札克大提琴協奏曲」演出。不管是同台演出者的高度,還有密集演出的強度,瓦列芙斯卡都展現出驚人的能量與活力。 可是在這一段時間大量錄製唱片之後,瓦列芙斯卡卻突然銷聲匿跡,沒有宣布退出樂壇,卻也沒有其他演出活動,錄音自然也就停下腳步。這位曾經跟隨皮亞提果夫斯基與傅尼葉習琴的女大提琴家,怎麼就這麼消逝在國際樂壇上?就算這幾年瓦列芙斯卡重出江湖,訪談中也沒有透露太多,瓦列芙斯卡沒說自己退出樂壇,但年輕有成的她,確實在功成名就當中累了。 21歲開始錄音,很短的時間累積了17首大提琴協奏曲的唱片,瓦列芙斯卡的成績斐然,皮亞提果夫斯基曾經這麼對她說:「妳在18歲演出的協奏曲,我可是等到50歲才演出的!」而這麼密集的音樂演出與唱片灌錄,對瓦列芙斯卡而言,好像什麼是都已經做完了,而她只是反覆一樣的事情。一場成功的演奏會,隔年還會繼續接到邀請,年覆一年、日復一日,好像沒有解決的出口。 瓦列芙斯卡還說了:「那時候我覺得寂寞。」有一次她去杜塞朵夫演出「舒曼大提琴協奏曲」,經紀人問她要不要都拿兩張貴賓票,瓦列芙斯卡想了想,雖然她已經來過杜塞朵夫演出過好幾次,但在這座城市竟然沒有可以邀請來聽音樂會的朋友。那場音樂會結束之後,瓦列芙斯卡請旅館的人幫忙把大提琴拿回去,自己走到後台,換掉晚禮服,穿上輕便的服裝,就自己一個人跑去吃晚餐,餐廳裡面有些人認出她就是剛剛在音樂廳演奏的大提琴家,在一旁竊竊私語,但就是沒有人邀請瓦列芙斯卡一起用餐,年輕又功成名就的女大提琴家,情緒逐漸被寂寞攻佔。 還有一次,瓦列芙斯卡的父親開著車,載著她在歐洲巡迴旅行演出,有一天晚上住在德國多特蒙得(Dortmund),第二天一早準備出發到下一個城市,瓦列芙斯卡的父親竟然對她說:「妳記得昨天晚上我們把車子停在哪裡嗎?」瓦列芙斯卡說:「不就在旅館前面嗎?」「車不見了」父親這麼說。雖然最重要的大提琴沒有在車上,一起被偷走,但瓦列芙斯卡的樂譜全都在車上,沒有樂譜,就沒辦法演出。於是法蘭克福音樂廳(Hessischer Rundfunk)透過廣播,要求偷車賊趕快返還演出需要的樂譜和禮服。過幾天車子找到了,在路上出了車禍,還好樂譜和禮服都找回來了。 這件事情影響了瓦列芙斯卡,父親注意到女兒情緒上的變化,對她說:「孩子,如果妳不想繼續,我們可以取消所有的音樂會演出。」父親的慈愛,讓瓦列芙斯卡瞭解她的音樂人生並非「沒有出路」(no way out)。 是的,瓦列芙斯卡淡出了樂壇,相隔二十多年,她又回來音樂舞台,但這當中都是她自己的抉擇,而不像杜普雷,是命運征服了她。在「瓦列芙斯卡的傳奇錄音」當中,收錄了她最精華時期的演奏,無論詮釋或技巧,都相當值得收藏。這套CD與 「杜普雷的遺世琴韻」,有許多曲目重複,兩者相互比較,您會聽出許多詮釋上的差異。誰拉得好不重要,重要的是,您可以透過唱片錄音,聽見兩位女大提琴家在舞台上發光發熱的精彩實況,彷彿時空的隔閡消失了......這些紀錄在唱片當中的故事,真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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